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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懂摄影的文盲未来还是文盲

文/城主

不懂摄影的人将是未来的文盲。

——拉兹洛·莫霍利-纳吉

那些总把某个名人或某些重要人物的话挂在嘴边当做名言，为之激动为之鼓吹的人，不是能力欠缺就是别有用心。

历史证明，越是简洁有力的话就越是能够鼓舞（huo）人心，越有力量，同时也越空洞和经不起追问——

打倒旧美术！！！

打倒封建思想！！

建立新秩序！！！

消灭不公！！！！

王广义

可问题是——

什么是旧美术？

文人画院体画民间绘画是不是都要打倒？

《富春山居图》《清明上河图》要不要一起打倒？……

消灭不公？

公平与否的标准是什么？

又怎么区分和杜绝所谓的”平均主义“？

谁说了算？

……

雷诺兹说：冷颜色特别是蓝颜色不能多用，更不能用到画面中间的主要位置上。

于是，有了庚斯博罗针锋相对的名作《蓝衣少年》。

庚斯博罗《蓝衣少年》

雷诺兹《带着保镖的亨利》

吴冠中说：笔墨等于零。

张仃说：守住中国画的底线。

医生说，长寿之道在于少沾烟酒。

多岁的老太太说，那些劝我少喝酒少抽烟的医生们都老死了。

随着手机摄影的普及，“人人都是摄影师”理念逐步深入人心，摄影，在诞生多年后，似乎已然征服了世界。拉兹洛·莫霍利-纳吉的一句偏激而武断的话“不懂摄影的人将是未来的文盲”居然被很多人视作先知者的预言，很多摄影人居然因此热血澎湃。

“不懂摄影的人将是未来的文盲”这个命题有着明显的话语霸权和逻辑缺陷，之所以被很多人鼓吹的深层原因是长期以来摄影在人类文化艺术中的边缘地位，是一种补偿性和报复性的心理动机造就的。

伊娃.鲁宾斯坦

这个是一个很容易辨别的伪命题。

这是用几个本身就含混不清的概念组合成的一个听上去肯定而有力的伪命题。

首先，怎么算“懂摄影”？

既然是否懂得摄影成为判断是不是文盲的绝对标准，也就是说，今天懂得摄影的人自然就是“文化人”了。但问题是，怎么才算“懂摄影”？

前一段时间关于摄影“懂与不懂”的争论犹然在耳——

“老法师”们说，我们懂摄影！“看不懂”的难道才是好摄影？！

那些有一定的西方摄影艺术认知的中青年摄影师则说：你们不懂摄影！看不懂说明读书少。知识框架太单薄！

但不论是“老法师”，还是“少壮派”，真的懂得摄影？

鲁夫

阮义忠先生的《摄影美学七问》中，台湾清华大学教授陈传兴说：

事实上，我们的手一摸到相机，已经是摸到多少人的知识累积出来的东西。

这“多少人的知识累积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这里又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这些累积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二是这么多人为什么要费了这么大心力累积这些东西最后创造出相机？

摄影是人类文明特别是西方文明综合作用的结果，这些“累积出来的东西”就是人类各种文明成果的总和，从摄影术本身的材料和技术而言，这些“累积出来的东西”意味着长久以来物理、化学，以及工业革命的巨大成果。从文化和精神层面而言，摄影的诞生不能不视作西方写实绘画传统和基督教信仰的必然产物。我在《中国摄影报》的专栏文章《光在摄影中的宗教性存在》中详细探讨过这个问题：

……

既然光是上帝的创造，那么作为光的艺术——摄影，当然就是人类试图模拟上帝的角色来定格瞬间的发明，通过取景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一帧帧画面，而是试图模仿上帝的视角观看世界。人们通过摄影这一奇妙的技术来亲近和揣摩上帝的旨意。绘画模拟自然的千年努力瞬间被摄影打败，人类在得意于自己科技进步的同时，更加感受到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丰富与活力。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摄影就是一种信仰。

……

显而易见，中国人对于摄影这门新兴艺术有着某种天然的文化隔阂。我们对于光的理解和情感，远不如西方人深入。因此，中国的摄影发展注定将是一个漫长的、曲折的自我价值定位和确立的探索历程。

……

其次，什么叫文盲？

官方的说法是：文盲是指不识字并且不会写字的成年人。显然，纳吉在这里只是一个比喻，不过也说明这位艺术家把摄影看做了未来（也就是今天及以后）的一种最基本的文化元素，是现代文明社会的底线之一。可是，关于什么是好的照片，怎么才算懂摄影，争议至今不息，泾渭分明。这样看来，是否文盲就不是有关照片评价的问题，价值判断本来就是人类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消失的事情。所以，“不懂摄影的人将是未来的文盲”应该修订为“不会摄影的人将是未来的文盲”。

那么，怎样才算“会摄影”呢？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手机泛滥、人人都是摄影师的时代？在各种美图软件辈出的时代？这不免让我们想起一百多年前柯达公司的那句著名广告语：

你只要轻轻按下快门，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历史，就是这么有趣。

所以，纳吉的这句名言可以再次修订为：

不会按快门的人将是未来的文盲。

当然，纳吉看到了摄影在未来巨大的影像记录与传播功能，势必改变世界的文化秩序和人类观看世界思考世界的方式。但是，他可能不会想到人类会发明手机这个神奇的玩意儿，更不会想到手机摄影将如此影响每个人的生活和人际关系，深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这个命题最合理的表达应该是：

不会摄影的人可能将是未来的社交障碍者。

摄影是文化，更是信仰，是一种基于文化和信仰的新的观看视角和表达语言。它丰富和拓展了文明的边界与内涵，但不是判断文盲与否的标准。而且，如果仅从会不会拍照这个技术性色彩极强的角度来看，更有些像中国古代文人所说的“奇技淫巧”，是“不入画品”的末流。是否文盲，看的不是技术技巧，而是背后的文化和与思想。

摄影对于现在和未来生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摄影介乎技术、艺术和文化之间的模糊性和个体差异性，注定了懂不懂摄影本身不可能成为辨别文盲的标尺。未来不懂摄影的人，可能会在社交模式和个人表达上出现一定的局限和障碍，但这也只是社交和表达的一个途径，与能否成为文盲，或者学者专家艺术家无关。

而真正的文盲，不论是那些真正不识字不会写字的人，还是那些对传统一知半解、对西方艺术囫囵吞枣的煞有介事的摄影师，即便相机在手里玩的如杂耍一般熟练，过去，现在，未来都注定还是“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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